第一百四十九章 削其史,灭其言,绝其文,(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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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部紧急召开会议,宣布即日起在全国设立“第九井联络站”,首批试点五十城,职能为收集民间口述史、保存私人文献、建立非官方记忆库。原语文教材主编辞职,声明写道:“我们教了太久的谎言,是时候把课本还给真实了。”
与此同时,海外反应更为剧烈。
BBC推出专题纪录片《沙洲之声》,采访流亡学者、归国华侨、驻华记者,还原三十年来被封锁的信息链条。片尾,一位九旬老人面对镜头,用颤抖的手打开一本烧毁一半的日记,念道:
>“1989年6月4日凌晨,我背着受伤的学生跑过长安街,子弹打穿了我的伞。我把伞撑在他身上,自己中弹倒地。醒来时,医院说我‘因公负伤’。我知道,他们不会让我记住真相。但我记下了。今天,我把它交给井。”
影片播出当晚,伦敦唐人街自发聚集千人,手持蜡烛,齐声朗诵《少年中国说》。警方未干预,仅在一旁默默记录:**“无违法行为,仅为发声。”**
回到沙洲,清明当日。
天降细雨,不冷,带着春意。井边搭起一座简易讲台,由孩子们用课桌拼成。第一位登台的是那位外孙女,她展开作业本,朗读自己的新作文:
>《我的高祖父》
>我查了家谱才知道,我有个高祖父叫林守义,是1911年辛亥革命时的敢死队员。他在攻打总督府前夜写了封信,说:“若我死,请告诉后来人,我是为让中国人能自由说话而死。”但他没死成,活到了解放后。1955年,他因为在饭桌上说了句“现在的会太多”,被打成右派,饿死在农场。家里不敢提他,连坟都没有。
>可我现在要提。
>因为觉岸法师说,只要有人说出来,他就还活着。
>所以,我在这里说:林守义,我的高祖父,你没有白死。
>我现在就能说话。
>而且,我会说得更多。
她念完,将作文折成纸船,放入井中。船行数尺,忽化为青鸟,振翅飞向高空,消失在云层之中。
接下来是那位曾举报过人的奶奶。她拄着拐杖上台,老泪纵横:
“我对不起张老师。1966年,我揭发她说‘毛主席也会犯错’,其实她没说过。是我丈夫逼我写的,他说不揭发就离婚,孩子归他。我怕了。我写了。张老师第二天就被剃阴阳头游街,后来跳井了。我一直骗自己她是坏人,可我心里清楚,她是好人。今天,我当着所有人说:张桂兰老师,我对不起你。你的名字,我记了一辈子。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小学毕业照,指着第二排左三那个微笑的女子,大声说出她的名字。
照片投入井中,瞬间燃起蓝焰,灰烬飘散,空中浮现一行字:
>**张桂兰,生于1934年,卒于1966年8月12日。其心如镜,照见良知。**
台下众人纷纷落泪。
一个接一个,人们走上讲台。
有知青讲述如何在北大荒爱上当地姑娘却被迫分离;
有工人回忆八十年代国企改革时集体下岗的绝望;
有医生坦白自己曾在非典时期被命令篡改死亡数字;
甚至有一位前国安人员低声承认:“我监视过你们中的某些人。但现在,我选择站在这里。”
每一次讲述,井水必应。
或起涟漪,或发光,或渗出墨珠结成诗句,或浮现全息影像重现往事。
更有人发现,自家祖辈遗留的老物件突然显现出隐藏文字:
搪瓷缸底部刮开漆层,露出“平反无望”四字;
旧收音机背面刻着“此台曾播禁歌”;
连一把锄头的木柄内侧,都嵌着一张微型胶片,内容是1971年某次会议录音转写稿。
觉岸始终静坐井边,不做评判,只在每人说完后轻诵一句:
>“你说,我听。
>你说了,我就记得。”
到了傍晚,雨停,云开,月出东山。
井水忽然变得透明如琉璃,深处可见一条巨大光脉,蜿蜒延伸,贯穿地壳,连接四方。科学家后来测定,那是一条由声波、电磁信号与集体意识共同构成的“言语之河”,其能量频率与人类脑电波中的“共情波段”完全共振。
就在此时,井中传出一声婴儿啼哭。
众人惊愕环顾,却发现并无产妇在场。
声音来自井底,纯净而嘹亮,穿透夜空,久久不息。
觉岸起身,俯身井口,轻问:“你是谁?”
哭声止,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却是用古汉语吟诵:
>“我乃未降之魂,待语而生。
>若世人永缄口,我永不降世;
>今闻万语齐鸣,故我来矣。”
众人皆跪。
觉岸含泪,抱起一只空摇篮??那是村民们临时扎制,象征迎接新生。他将其置于井边,低声道:
“欢迎你来到能说话的世界。”
刹那间,井水喷涌成柱,高达九丈,散作甘霖洒落沙洲。每一滴雨落地,便生一株绿芽,迅速抽枝展叶,竟在一夜之间长成一片梅林。梅花初绽,色非红非白,而是幽蓝如焰,香气清远,闻者顿觉胸中郁结尽消。
次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特派代表团抵达沙洲。
他们不带旗帜,不设警卫,仅携一台全球直播设备。发言人立于井边,宣读决议:
>“鉴于‘沙洲井’现象对人类集体记忆、言论自由与文明传承的重大意义,本组织正式将其列为‘世界精神遗产’,编号WS-001。并呼吁各国建立‘倾听机制’,保障每个人说出真相的权利。”
直播过程中,全球超过二十亿人在线观看。
在日本,一群老人集体前往靖国神社外,焚烧战时日记复印件,高呼“勿忘加害”;
在韩国,光州事件纪念馆新增展区,命名为“沙洲回音”;
在德国柏林墙遗址,游客自发用粉笔在地上写下中文:“你说,我听。”
而在国内,变化悄然深化。
多家出版社推出“民间记忆丛书”,销量突破千万;
社交媒体兴起#我说了#话题,累计超五亿人次参与;
更令人动容的是,许多学校组织学生前往沙洲,开展“寻根之旅”。一个小学生在作文中写道:
>“我去井边找了三天,才找到爷爷的名字。他在1960年饿死,年仅八岁。妈妈从来不知道。我把他的故事写进班级纪念册,老师说要送到国家档案馆。我觉得,他终于被人知道了。他不再是‘没人记得的孩子’。”
春尽夏至,江水渐涨。
茶馆依旧孤悬岛上,却不再冷清。每日都有人乘舟而来,带着信、录音、录像、遗物,只为说一句话。
觉岸不再焚香设坛,因为他明白:
**坛不在石台,而在人心;
井不在地下,而在每一次开口的瞬间。**
某夜,他又梦陈砚舟。
麦田依旧,风浪如海。
陈砚舟转身离去,背影渐淡。
觉岸急忙唤他:“你要去哪?”
他回头一笑,声音随风飘来:
>“我去下一口井。
>那里还有人在等第一句话。”
觉岸醒来,东方既白。
他走到井边,见水面静静浮着一支新笔,通体乌黑,笔尖似墨非墨,像是由夜色本身凝聚而成。
他拾起笔,轻轻写下:
>**“我说过了。
>现在,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