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卖妖花的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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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花木市场的早市向来喧嚣,可这份喧嚣却像隔了层厚玻璃似的,在老周那小小的“四季青苗圃”前戛然而止。生意冷清得门可罗雀,连那些常来蹭地方歇脚的三轮车夫都绕着走。老周蹲在门边,对着那几盆半死不活、叶子蔫黄打卷的发财树,一根接一根地抽着廉价香烟。灰白的烟雾缭绕,也驱不散他心头那沉甸甸、几乎压弯了脊梁的愁绪。这个月眼看又要见底,房东催租的嗓门一次比一次高,带着不耐烦的尾音在电话里炸响;家里女儿大学的生活费,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里直发慌。他目光扫过那些病恹恹的绿植,又落回自己粗糙黝黑、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泥垢的手掌上,沉沉地叹了口气,皱纹里仿佛都刻满了无奈。
就在这愁云惨雾里,一个沾满干涸泥点、沉甸甸的包裹,被快递员随手扔在了他脚边,扬起一小片灰尘。包裹单上寄件人那栏潦草得如同鬼画符,只勉强能认出“城南”二字,具体地址模糊一片,仿佛被水洇过又晒干了。老周用豁了口的剪刀费力地拆开层层包裹,里面是几个灰扑扑、毫不起眼的种子,还有一张薄薄的、边缘有些毛糙的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几行筋骨嶙峋的小楷:“土深三寸,清水足量,静待花开,自有客来。”老周捏着那几粒干瘪得像老人斑的种子,心里直犯嘀咕,这年头骗子花样百出,可眼下这光景,还能再坏到哪儿去?死马当活马医吧!他嘴里嘟囔着,还是依照那纸上所言,把种子小心翼翼地埋进了苗圃最深处一个闲置的大瓦盆里,浇透了水。干硬的土坷垃贪婪地吸吮着水分,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怪事,就从种下的第七天头上开始了。那瓦盆里竟顶出了一点极其柔嫩的绿芽,嫩得仿佛能掐出水来,带着一种初生生命特有的、不管不顾的倔强。紧接着,这绿芽便以肉眼可见、令人心惊的速度疯狂抽枝、散叶、伸展。老周活了五十多岁,在泥巴里摸爬滚打大半辈子,伺候过无数奇花异草,却从未见过这般妖异的景象。短短半个月,那株植物已长成半人高,枝干扭曲盘绕,呈现出一种深沉、近乎于黑的墨绿色泽,表面覆盖着一层细密的、若有若无的绒毛,摸上去竟带着一丝诡异的凉意。更奇的是枝头结出的花苞,初时是凝重的墨黑,几天后竟开始缓缓流转变幻,从幽深的紫,到灼目的红,再到一种令人不安的惨白……看得老周心里直发毛,后颈窝一阵阵发凉。
这怪花刚显露出一点妖异之相,第一位客人就迫不及待地撞上门来。是隔壁市场卖水产的王胖子,腆着个被啤酒撑圆的大肚子,油光满面,离老远就闻到一股洗不掉的鱼腥味。他最近在牌桌上手气背到了家,输得眼珠子都红了,正满世界找转运的偏方。他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两条缝的小眼睛,一进门就死死地盯住了角落那盆正在由深紫向猩红过渡的怪花,再也挪不开了。
“嘿,老周!”王胖子几步就跨到花盆前,搓着肥厚的手掌,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颤,“这……这是个啥宝贝疙瘩?瞧着就透着股……仙气儿!我老王走南闯北,好东西见过不少,可这……这玩意儿,真他娘的邪门又带劲!开个价,我要了!”他粗短的指头几乎要戳到那诡异流转的花瓣上。
老周心里咯噔一下,那纸条上“自有客来”四个字像小锤子敲在他心上。他看着王胖子那张被贪婪和急切扭曲的脸,本能地觉得不妥,喉咙有些发干:“王老板,这花……邪性得很,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是啥路数,劝你还是……”
“嗨!怕啥!”王胖子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老周,唾沫星子差点喷到老周脸上,“我老王就喜欢这种邪乎劲儿!越邪乎越来财!别磨叽,快说多少钱?”他直接掏出一沓厚厚的、沾着鱼鳞和腥气的钞票,啪的一声拍在老周沾满泥土的小木桌上,震得桌上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嗡嗡作响。
老周看着那沓钱,又看看王胖子那不容置疑的急切眼神,再想想自家那快要见底的米缸和房东那张冰冷的脸,拒绝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几滚,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声音干涩:“那……那你搬走吧。不过老王,听我一句劝,这花……还是小心点好。”
“晓得晓得!”王胖子乐得脸上的肥肉都堆了起来,招呼伙计搬花时,那小心翼翼又志得意满的样子,仿佛抱回去的不是一盆花,而是一尊纯金的财神爷。
花被搬走的第三天,水产市场那边就炸了锅。王胖子死了,死状极其骇人。据那些吓破了胆、语无伦次的目击者说,他当时正在自己的摊位上唾沫横飞地吹嘘自己昨天在牌桌上如何大杀四方,赢了多少多少。正说得兴起,突然就两眼翻白,浑身筛糠似的剧烈抽搐起来。更恐怖的是,人们眼睁睁看着他的鼻孔、耳朵眼,甚至大张着的嘴巴里,猛地窜出无数条细长、鲜红、如同蚯蚓般的根须!那些根须疯狂地扭动、生长,眨眼间就爬满了他的整张脸,像一张猩红的、活着的蛛网将他彻底包裹。紧接着,那些根须竟硬生生顶开了他的天灵盖,一大蓬妖艳无比、流淌着诡异光泽的猩红花朵,混杂着红白之物,从他的头颅里“噗”地一声爆了出来,在弥漫着鱼腥味的潮湿空气里剧烈地摇曳,如同地狱里伸出的招魂幡。
i ℬ 𝑄 ⓖ. v i 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