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被子的棱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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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被子的棱角(第1/2页)

训练场其实是一片极大的、被踩得瓷实的黄土地。边上竖着些铁架子,有的高,有的矮,漆皮剥落,露出暗红的铁锈。风毫无遮拦地刮过,卷起干燥的尘土,打在脸上,生疼。空气里有股子土腥味,还有远处飘来的、类似烂菜叶子发酵的淡淡馊味——后来才知道,那是猪圈的方向。

我们班被刘班长带到场地一角。他让我们立正站好,自己背着手,在我们面前踱步,胶鞋底蹭着硬地,发出“沙沙”的轻响。

“上午,军姿。”他开口,声音比风还冷,“下午,继续站。但光会站,是木头桩子,不是兵。兵,得会动,会整齐划一地动。今天下午,练队列基本动作。稍息,立正,跨立,停止间转法。”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我们一张张或茫然、或紧张、或故作镇定的脸。

“我知道,你们有人觉得,不就是走路、转身吗?谁不会?我告诉你们,在部队,走路,转身,都有规矩!一个人走得齐,不算本事;一个班,一个排,一个连,上百号人,要像一个人一样,动如一人,静如一人,那才叫本事!那才有战斗力!”

“听我口令!全体都有——稍息!”

我们下意识地伸出左脚,动作五花八门,有的快有的慢,有的伸得老长,有的只挪了半步,像一群被惊扰的鸭子,左摇右摆。

刘班长脸色一沉:“看看你们!七长八短!稍息,左脚顺脚尖方向伸出约全脚的三分之二,两腿自然伸直,上体保持立正姿势,身体重心大部分落于右脚!重来!稍息!”

我们赶紧收回脚,重新伸出。这次稍微齐整了点,但还是歪歪扭扭。

“你!脚伸太长了!收回去点!”

“你!腿绷那么直干什么?稍息不是立正!自然伸直!”

“还有你!肩膀歪了!身体重心在右脚!记住了!”

他一个一个纠正,不厌其烦,但语气里没有半分温度。我的左脚伸出时,总觉得别扭,要么角度不对,要么距离不对。刘班长走到我面前,用脚尖踢了踢我的左脚跟:“角度,三十度左右。距离,三分之二脚长。自己估摸。再来!”

我收回脚,再伸出,努力控制着脚掌的角度和距离。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

“立正!”

我们“啪”地收回脚,挺胸抬头。

“跨立!”

左脚向左跨出约一脚之长,两腿挺直,两脚分开与肩同宽,两手后背,右手握拳,左手抓右手腕。这个动作更复杂,手和脚要协调。圆脸兵同手同脚了,惹来刘班长一声低吼。白脸兵倒是做得标准,背挺得笔直。我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手背到后面,又发现两脚距离不对。

“停止间转法!向右——转!”

刘班长口令一下,我们赶紧拧身。有人转错了方向,撞在一起;有人转得太猛,踉跄几步;我倒是转对了,但落脚时没并拢,发出“啪嗒”一声杂音。

“稀烂!”刘班长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转体时,两腿挺直,上体保持立正姿势,以右脚跟为轴,右脚掌和左脚前部同时用力,使身体协调一致向右转90度,体重落在右脚,左脚取捷径迅速靠拢右脚,成立正姿势!动作要快,要干净,靠脚要有力!听明白没有?”

“明白!”我们扯着嗓子喊,脸上都冒了汗。冷风吹在汗湿的背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再来!向右——转!”

“啪嗒”、“哐当”、“哎哟”……依旧混乱。

“向左——转!”

“向后——转!”

一遍,两遍,十遍,二十遍……枯燥,乏味,让人崩溃。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流进眼睛,杀得生疼,也不敢擦。脚底板因为不断转体、靠脚,开始火辣辣地疼,新胶鞋磨着脚跟,估计已经起了泡。腰、腿、脖子,没有一处不酸,不痛。但刘班长那张黑脸和冰冷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悬在头顶,让人不敢有丝毫懈怠。

训练场上不止我们一个班。其他新兵班也在不同的角落,重复着同样的内容。此起彼伏的口令声、靠脚声、班长的呵斥声,混杂在风里,让这片空旷的黄土地充满了某种紧绷的、让人窒息的韵律。

我开始觉得,这比站军姿还累。站军姿只是对抗身体的极限和麻木,而这种队列训练,还要对抗脑子。你得时刻绷紧神经,听清口令,做出反应,控制身上每一块肌肉,让它按照规定的角度、力度、速度去动作。脑子像一根被拉到极限的橡皮筋,随时会断。

“停!”刘班长终于喊了停。我们保持着最后一个“向左转”的姿势,不敢动,等着下一道口令,或者下一轮折磨。

“休息五分钟。活动一下,不许坐,不许蹲,可以走动,不许离开这片区域。”刘班长说完,走到一旁,拧开自己的军用水壶,喝了一口。

我们如蒙大赦,但没人敢大声喧哗,只是小幅度地活动着手脚,龇牙咧嘴。圆脸兵一屁股就想往地上坐,被旁边的白脸兵拉了一把,用眼神示意刘班长的方向。圆脸兵悻悻地站直,小幅度地跺着脚。

“我的妈呀……这比扛大包还累……”圆脸兵压低声音,哭丧着脸,“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才第一天。”白脸兵,后来知道他叫周文明,擦了擦额头的汗,声音还算平稳,但脸色也不好看,“队列是最基础的,后面还有体能、战术、射击……听说新兵连结束考核不合格,要退回去的。”

“退回去?”圆脸兵脸更白了。

我没说话,只是慢慢转动着脚腕,感受着脚跟处传来的、湿热的刺痛,估计是磨破了。退回去?我想起离家时村支书的话,想起爹蹲在月台上的背影,想起妈通红的眼眶。不能退。死也不能退。

眼镜兵,叫王建军,默默地揉着自己的小腿肚子,眼镜片上蒙了一层雾气,他摘下来,用衣角擦了擦,又戴上,看着远处其他班训练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五分钟很短,哨声很快又响了。

“集合!继续!”

下午剩下的时间,就在这单调、重复、令人精疲力尽的“稍息、立正、跨立、转法”中度过。太阳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层后面钻出来一点,惨白的光照在训练场上,非但没带来多少暖意,反而把飞扬的尘土照得更加清晰,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蒙了一层灰扑扑的土色。

汗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在作训服上留下一圈圈白色的盐渍。脚跟的水泡肯定破了,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喉咙干得冒烟,但不敢去找水喝。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刘班长的口令声,像敲打在神经上的锤子,一下,又一下。

当傍晚收操的哨声终于响起时,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散了架,从骨头缝里透出疲惫。耳朵里还在嗡嗡回响着口令,走路时两条腿不自觉地想并拢,想靠脚。

“带回!洗漱!吃饭!然后,整理内务!”刘班长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我们互相搀扶着,拖着仿佛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挪回那排平房。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歪歪扭扭地印在黄土地上。

晚饭和中午差不多,熬白菜,馒头,清汤。没人说话,只有狼吞虎咽的声音。十分钟,风卷残云。

回到班里,天已经擦黑。营区里亮起了灯,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透进来。刘班长没来,但我们都知道,内务检查这一关,还没过。

早上叠好的“豆腐块”,经过一天的坐卧,早就变了形。我们必须拆开,重新叠。有了早上的经验,这次稍微顺手了点,但依旧是个折磨人的精细活。要把蓬松的棉花被压薄,掐出笔直的棱线,捏出分明的棱角,需要耐心,更需要巧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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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盘腿坐在上铺,把被子铺开,学着刘班长早上的样子,一点点地压,一寸寸地掐。棉花被子暄软,棱线总是不听使唤,这边按下去,那边又鼓起来。汗水顺着鼻尖滴落在被面上,洇开一小团深色的湿痕。手掌因为用力,磨得发红发热,早上叠被子时掐出的红痕还没消。

圆脸兵在下铺唉声叹气,他的被子像一团发酵过度的面团,怎么捏都捏不出形状。周文明叠得还算认真,但速度很慢,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王建军则是一丝不苟,动作慢条斯理,眼镜都快贴到被子上了,一点一点地修整棱角。

时间一点点过去。房间里只听到我们粗重的呼吸、拍打被子的“噗噗”声,以及偶尔压抑的、不耐烦的叹息。灯光昏暗,看不真切,更增加了难度。

不知过了多久,我总算把被子的雏形叠了出来,虽然棱角还不够锋利,但至少是个方块了。我长吁一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看向其他人。

周文明的被子已经基本成型,方正了不少,他正用手指甲小心地抠着被角,让线条更清晰。王建军还在和他的被子较劲,鼻尖上都是汗珠。圆脸兵则已经有点破罐子破摔,胡乱叠了叠,就瘫坐在床上,看着自己那团“抽象作品”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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