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收获》这名字……取得是真好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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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是别的?

他不懂。

或许是他现在不懂!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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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打断了司齐的瞎想。

声音急促而急躁。

“这个时候,谁啊?”司齐顺手把信藏到了枕头下面。

他清了清嗓子:“进来。”

司向东推门进来,脸上挂着淡定从容的表情,眼神却像探照灯似的,在司齐脸上、桌上、床上扫了一圈。

“干嘛呢?一个人傻乐。”

“没,看窗外的桂花树呢,今年开的似乎比往年要繁盛些。”司齐指指窗外,院子里的桂花树。

“嗯,今年不仅开的多些,也要香一些。”

桂花树的香气浓度会随着树龄增长而显著提升,老树的花香更浓郁持久。

司向东踱到窗边,假模假式地看了看那蔫头耷脑的文竹,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下午去拿信了?读者又夸你了?”

“啊……就……普通来信。”司齐心里一咯噔,面上稳着。

“哦?哪儿的读者啊,这么热情,写这么厚?”司向东转过身,似笑非笑,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枕头——那底下还露着一点牛皮纸的角。

“就……天南地北的,都有。”

“是吗。”司向东在屋里唯一那把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手指在膝盖上敲着无形的鼓点,“我年轻那会儿,也收过读者来信。不过那都是杂志社转来的,信封里面就薄薄一张纸,哪有这么气派,用这么厚实的牛皮纸信封。啧啧,现在的读者,条件真好,信里还藏着土特产。”

司齐不吭声,拿起桌上掉了瓷的茶缸,假装喝水。

“说起来,”司向东仿佛忽然想起,“季羡霖先生,金绛先生,那都是做学问、搞文学的大家。给后辈回信,想必也是言之有物,提携有加。能得他们一字半句的指点,那可是了不得的福分。”

“二叔说得对。”司齐点头如捣蒜,心想您老别绕了,直说吧。

“我听说啊……”司向东压低声音,凑近些,带着分享秘密的神气,“有些老先生回信,不光说好听的,那批评起来,也是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为的就是让年轻人知道天高地厚,踏实进步。这才是真爱护。”

“是,是,严师出高徒。”司齐继续点头。

“所以啊,”司向东终于图穷匕见,目光炯炯盯着司齐,“要是真收到了这样的信,可不能自己捂着。尤其是批评指正的地方,那才是金子!得拿出来,让长辈也帮你参详参详,看看怎么改,才能更上层楼。闭门造车要不得,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话说到这份上,司齐再装傻就不合适了。

他看着二叔那看似淡定、实则眼底小火苗蹭蹭直冒的样子,忽然有点想笑。

这个曾经怀抱文学梦、最终却走上行政岗位的二叔,把多少未尽的念想,都寄托在了他这个亲侄子身上?

今晚不让他看见那两封信,怕是他自己能蹲门口抽一宿烟。

想想二叔蹲在门口,猫爪挠心的抽烟,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模样。

司齐心里就暗爽。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

“二叔,”司齐叹了口气,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抽出那两封有点皱的信,“您想看就看吧。不过……可别往外说。”

“哎!你这孩子!我是那多嘴的人吗?”司向东一把接过信,动作快得像抢,脸上瞬间多云转晴,笑容压都压不住,“我就是帮你把把关,学习学习大师的风范!”

他先抽出季羡霖那封,戴上老花镜,凑到灯下。

看着看着,手指竟有点抖。

“……心绪难平,半晌无言……构思奇崛,寄意遥深……可示人也……”他低声念着,每个字都像含在嘴里品了又品,脸上容光焕发,比自己得了表扬还激动。

“好!好啊!季老这话,实在!中肯!非常有见地!跟我想的是一模一样!”他拍了下大腿,满脸笑容。

司齐翻了个白眼,跟你想的一模一样,能说明啥?

你到底想说明啥?

看完信,他连忙看向那几行蝇头小楷的修改意见,边看边咂嘴,“你看看,大师就是大师!这眼力!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针针见血!这才是真功夫!小齐,你这福气,啧啧……”

看完季羡霖的,他小心翼翼把信纸按原样折好,手都有点不稳。

深吸一口气,又迫不及待展开金绛的信。

读着读着,表情就更丰富了。

看到“魂被海怪叼去”、“老伴强按我颈椎敷热毛巾时,我竟嫌她唠叨”,他“噗嗤”笑出声,摇摇头:“这金老,竟也如此风趣?大师就是大师,平易近人!”读到“此作之气魄、之完整、之深刻,在我眼中,已非‘习作’,而是可立文坛的成色之作”时,他呼吸明显重了一下,腰板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等看到最后那句“或可将此稿投于《收获》”,司向东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看着司齐,又看看信纸,再看看司齐,嘴巴张了张,却没立刻发出声音。

好像这几个字有千斤重,砸得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屋里静极了,只有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和司向东略显粗重的呼吸。

过了好半晌,他才缓缓地吐出一口长长的气,那口气里带着颤音,像是把胸腔里积压了许久的什么沉重东西,一点点吐了出来。

他把信纸轻轻放在桌上,手撑着桌面,慢慢直起身,摘下老花镜,指关节用力按了按发酸的眼角。

“《收获》啊……”他喃喃道,声音有点沙哑,眼神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没有焦点,“巴老坐镇的地方……金老还真敢想……也真看得起你……想当年,我也曾不知天高地厚寄信给《收获》投过稿……”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司齐,目光复杂极了,有难以置信的震惊,有与有荣焉的骄傲,有夙愿得偿般的欣慰,还有一丝更深沉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属于他自己的怅惘和激动。

想当初……

如今……

哎!

“你小子……”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司齐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司齐趔趄了一下,“好好干!听见没?给我,给咱老司家,争口气!”

说完,他不再看那两封信,背着手,在狭小的宿舍里慢慢踱了两步,又停住。

忽然觉得这屋子有点闷,有点热,他需要出去透透气。

“信收好,别弄丢了。”他摆摆手,没回头,声音有点闷,“我……我回去……还要给你二婶和若瑶做饭,不能再晚了!”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侧过半边脸,走廊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微微发颤的轮廓。

“那什么……《收获》……试试就试试。成了,是咱的造化;不成,有这两封信垫底,你也算……”他顿了顿,似乎在想一个合适的词,最终只是轻轻吐出,“……你没白熬这几个月。”

门轻轻带上,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有些快,也有些乱。

司齐走到窗边,看着二叔有些微驼、却努力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

晚风吹进来,带着桂香,也带着一丝秋夜的凉意。

他低头,看了看桌上那两封承载着巨大肯定与期望的信,又抬眼望向漆黑无垠的夜空。

“《收获》这名字……取的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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