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丑陋的家（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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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你敢打老子？！”他咆哮着，一把拽开车门，把我妈硬生生从车里拖了出来。

世界瞬间就炸了。

咒骂，哭喊，厮打。我爸骂我妈“不要脸”、“勾引人”，我妈尖叫着骂他“酒鬼”、“废物”、“不是男人”。声音尖锐得刺耳，像无数玻璃片在脑子里刮。

然后后妈李彩娟也来了，她没拉架，捂着根本不显怀的肚子，在一旁尖着嗓子哭嚎添油加醋：“国强！你看看！她跑到家门口来打人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还怀着你的种呢！他们就合起伙来这么欺负我啊！大爷大娘他们本来就看不上我，现在连她都骑到我们头上拉屎了啊！”

爷爷奶奶大爷大娘也冲过来拉，场面乱成一锅粥。爷爷去拉我爸，气得声音发抖：“别打了！像什么样子！让孩子看笑话！”大爷也在吼。

可我什么都听不清了。

那些恶毒的话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进我耳朵，钻进脑子里。一股熟悉的、撕裂般的剧痛从颅骨里面炸开，眼前开始发黑，五彩斑斓的扭曲光斑疯狂闪烁。我死死抱住头，蜷缩在后座，感觉整个世界都在离我远去，声音变得模糊扭曲，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灌满了水的玻璃。

“滚！给老子滚远点！看见你就晦气！”

不知道是谁，我爸还是后妈，冲着我这边嘶吼。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踹在我小腿上，尖锐的疼让我闷哼一声，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车，像个被吓破胆的兔子，踉跄着退到旁边的绿化带，腿疼得发软。我呆呆站着，看着眼前这场由我最亲的人上演的、最丑陋的闹剧。他们扭打、哭嚎、撕扯，一张张脸因为愤怒和怨恨扭曲得狰狞可怖。

头痛欲裂。像有烧红的铁钎在颅内搅动，要把一切都搅碎。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

好像有刺耳的刹车声，是姨妈和小姨来了？好像有更多人的惊呼、哭喊、拉扯。好像我妈被我爸重重推了一把，后脑勺磕在了什么硬东西上……我看见有红色……她软软地倒了下去……我爸好像也愣住了……后妈的哭嚎声更加尖利……

而我，在我妈倒下的那个瞬间，最后那根绷紧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颅内的剧痛达到顶峰，像一颗炸弹在脑子里轰然引爆。

无边的黑暗涌上来，瞬间吞没了一切。

最后的感觉，是身体失去所有力气，软软地倒向冰冷粗糙的水泥地，远处的声音像隔着深水，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再醒来，是医院呛人的消毒水味。头痛还在隐隐作祟，浑身像被拆过一遍。窗外是漆黑的夜。

后来才知道，我妈那一下撞得不轻，脑震荡，躺医院了。我，说是刺激太大，什么急性应激，加上剧烈偏头痛，晕了。

那个黄昏，像一场用最肮脏的颜料泼出来的画，彻底糊掉了我对“家”那点可怜的想象。火锅的辛辣，烂菜的腐败，我爸的酒臭，我妈的泪和血，后妈的尖啸，腿上的剧痛，还有脑子里那场要命的爆炸……所有这些，混成一瓶毒药，被我一口灌下去，烧穿了喉咙，烂透了五脏。

好像也是从那时候起，有些东西在我身体里彻底醒了，或者说，死了。那种对吵闹和冲突生理性的反胃，那种好像能“吸”到别人坏情绪然后把自己点着的头痛，大概就是从那次彻底的崩溃里，像烙印一样，烫进了骨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