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迷惘(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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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农听完,沉默了片刻,将锄头放在地上,坐在了李胜旁边的田埂上。

“后生啊,你问的这些,什么国啊,恨啊,对俺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来说,太大,太远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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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像在诉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俺是韩人,俺儿子……以前是赵人。”

老人这句话让李胜一愣。

老人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神浑浊地望向远方。

“秦国攻打上党郡那会儿,上党还是韩地,官府说,秦国是虎狼,要灭我们的国,亡我们的种,是好汉就该去打仗,保卫社稷,誓死也不能投降!俺那大儿子,才十八岁,就被官府征走了,说是投靠赵国,再后来,听说是死在长平了,连个尸首都找不到。”

李胜心中一紧。

老人继续平静地说道。

“后来,俺们家就从上党一路逃难到了国都新郑。好不容易在新郑扎下根来,前几年,秦国又打来了,大王和官府又说了一样的话,秦国是虎狼,要保家卫国,俺那小儿子,又被征走了,死在了新郑城外,这回,连谁打死的都不知道。”

“俺老了,打不动了,也没儿子可送了。”

老人语气里没有激烈的悲愤,只有一种被岁月和苦难磨砺后的麻木与透彻。

“后生,你告诉俺,俺两个儿子,一个为赵死,一个为韩亡。他们保卫了啥?赵国的王和贵族跑了吗?韩国的王和贵族投降了吗?俺们家的日子,赵国时也好,韩国时也罢,交不完的税,服不完的役,该饿肚子还是饿肚子。仗打输了,秦人来了,俺的日子还是这样,种地,交粮,服役。仗打赢了?呵呵,那好处也是老爷们的,俺们多收了三五斗,官府就能多收走三五斗。”

他转过头,那双看透了世事的眼睛看着李胜。

“你说那国仇家恨,是谁的国?谁的家?谁的恨?俺只知道,谁让俺能稍微喘口气,能让俺多留点口粮,少服几天徭役,俺就念谁的好。什么赵人韩人秦人,对俺来说,都一样。俺就是种地的,俺只想活着,只想家里的老婆子能吃饱穿暖。”

“那些大道理,都是上头的人说出来,让俺们的孩子去拼命送死的由头。流血的,总是俺们。得利的,永远是别人。”

老人站起身,重新扛起锄头。

“后生,你是好心人,想帮俺们。别想那么多太大的事情,就看眼前,谁能让他们少哭一点,多笑一点,就做啥。啥国呀恨呀,都是虚的。”

说完,老人佝偻着身子,一步步朝着炊烟升起的方向走去,消失在暮色里。

李胜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僵在原地,脑海中轰鸣作响!

老者朴素至极的话语,却像一把锋利的锄头,一下子刨开了覆盖在“天下”、“国家”、“民族”这些宏大概念之上的浮土,露出了底下最真实、最残酷的根基,阶级!

在这纷乱的时代,所谓国家之争,何其虚妄?

山东六国贵族,彼此联姻,血脉交错;今日歃血为盟,明日便可兵戈相向。

朝秦暮楚,岂非常态?今日之死敌,或许是昨日之姻亲。战与和,从来只系于庙堂之上君王的野心与贵族的私利,何曾真正问过匍匐于泥土之中的百姓?

所谓华夏诸族之别,更是无从谈起。

函谷关内外,皆是炎黄子孙,共习周礼,同书文字。

秦人不会恨楚人,楚人亦不曾怨齐人。即便是曾同属晋国的三晋之民,分隔不过数代,乡音或许未改,却要被驱赶着互相厮杀。

在后世危害华夏的北方异族此刻还形不成气候,被秦赵燕阻挡在长城之下。

这战国无休无止的兼并征伐,其本质,不过是各国宗室、将相、贵胄们以国家之名,行扩张攫利之实!

他们用“忠君爱国”的煌煌大义编织罗网,捆绑千万黎庶之子、之夫、之父,将他们填入沟壑,变为垒砌功业碑的枯骨。

流血的,永远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破产的,永远是织布舂米的百姓,而得利的,永远是那些高踞庙堂、锦衣玉食的“肉食者”!

天下大势,合纵连横,王旗变幻,不过是一场属于大人物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