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前世残梦(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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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向夜空:“那我们呢?”

“我们?”她轻抚他脸颊,“我们是活着的人,要走的,是未来的路。”

他点头,将“昭玉”与“云纹玉佩”合二为一,嵌入“唤云铃”底座。

铃身金光一闪,刻出四字——“玉魄归魂”。

从此,这铃不再只是信物,而是历史的证物,灵魂的碑文。

阿婆九原名九娘,生于1915年,是珠江口一艘采珠船上的孤女。她自幼父母双亡,被一位老船夫收养,靠打捞海珠为生。那年头,女子采珠是极凶险的营生,稍有不慎,便葬身海底。

十二岁那年,一场风暴掀翻了采珠船,老船夫为救她而死。九娘漂泊三日,被云裳班的班主杜承志所救。

那时的云裳班,正从广州迁往香江,途经珠江口。杜承志见她虽衣衫褴褛,却眼神清亮,便将她带回戏班,收为杂役。

“你若不嫌弃,就留下吧。”杜承志说,“戏班虽苦,但有饭吃,有衣穿,也算个家。”

九娘跪地叩首,从此改名“阿婆九”——“阿婆”是粤地对年长女性的尊称,“九”是她原名的遗音。她不愿再提过去,只愿做戏班里最普通的一个人。

云裳班的黄金岁月:南音鼎盛,名动香江

1930年代,云裳班在香江站稳脚跟,成为南音戏班中的翘楚。班主杜承志原是广州戏院的乐师,精通琵琶、二胡、扬琴,更懂南音的“魂”——不在唱腔,而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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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常说:“南音不是唱给人听的,是唱给魂听的。若无真情,纵有天籁之音,也是空响。”

苏云娘是班中台柱,人称“南音仙子”。她嗓音清冽如泉,唱《叹五更》能让人落泪,唱《祭江》能引得江面起雾。她不只唱戏,更将南音与诗词、古琴融合,创出“云腔”,风靡香江。

沈昭便是因听她一曲《初遇》,从此痴迷。

而阿婆九,从杂役做起,学打板、敲锣、管箱、缝戏服,样样都做。她不懂唱,却懂戏。她能听出哪段弦乐走音,能分辨哪句唱词情感不足,甚至能凭直觉感知哪场戏会“出事”。

杜承志常说:“九娘,你虽不登台,却是云裳班的‘心’。”

阿婆九与杜承志:无声的守候

杜承志丧妻多年,独自抚养幼子杜文轩。他性情沉稳,寡言少语,却对阿婆九格外信任。

戏班巡演,他总让她随行;遇事决断,常问她:“九娘,你觉得如何?”

她从不越界,只说:“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大道理,但我知道——戏班如家,家不可散。”

她爱他吗?或许爱过。

但她从不言说。

她知自己身份卑微,又年长他五岁,不敢奢望。她只默默为他缝补戏服,熬药煮粥,在他熬夜对谱时,递上一杯热茶。

有一次,杜承志病重,高烧不退,她守了七夜,用祖传的草药为他敷额,一勺一勺喂他喝药。

他醒来,轻声说:“九娘,若没有你,云裳班早散了。”

她低头擦药碗,只回一句:“班在,我在。”

这一守,就是三十年。

1945年3月17日,霍家勾结日伪,以“查禁抗日戏文”为名,围攻永乐戏院。

那夜,云裳班正演《海誓》。苏云娘唱至“玉魄归魂”一句时,火油从后台泼入,烈焰瞬间吞没舞台。

杜承志持刀断后,护着孩子们冲出火场。他将《南音秘谱》与半枚“唤云铃”塞给阿婆九:“九娘,若我死了,这班就交给你。还有,那孩子——苏挽云,她若活着,必会回来。”

阿婆九抱着襁褓中的苏挽云,在枪林弹雨中躲入船底。她听见杜承志的怒吼,听见苏云娘的惨叫,听见琵琶断裂的脆响。

她本可逃,但她没逃。

她守着苏挽云,在废墟中藏了七日,靠雨水与野菜活命。第七日,她见霍镇东命人搜尸,竟从苏云娘尸身中搜出“云纹玉佩”,却未发现襁褓中的女婴。

她趁夜将苏挽云送至孤儿院,自己则潜回戏院废墟,挖出埋在地下的“昭玉”与《航海日志》残页。

她发誓:“云裳班的魂,不能断。他们的仇,不能忘。”

自此,阿婆九不再登岸。

她买下“阿婆九号”,将船改造成流动戏台,每逢清明、中元,便泊于永乐戏院旧址附近,悄悄演奏南音。

她收留无家可归的孤儿,教他们唱戏、奏乐,却从不收徒。她说:“云裳班的技艺,只能传给有缘人。”

她保存着杜承志的拐杖、苏云娘的戏服、沈昭的玉箫,甚至那把断裂的琵琶。

她常说:“戏班不在台上,在心里。只要还有人记得南音,云裳班就活着。”

她等了四十年,等一个能唤醒“昭玉”的人。

直到陈昭出现。

阿婆九的遗物:三件信物,一段誓约

阿婆九临终前,将三件东西交给船夫:

1.《南音秘谱》:手抄本,泛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失传曲目,最后一页写着:“若‘玉魄归魂’现世,此谱可焚。”

2.半枚唤云铃:青铜所铸,内刻《往生咒》,铃声可引魂。

3.一封血书:用苏云娘的血写成,仅八字:“玉合铃响,魂归南音。”

她死前最后一句话是:“告诉他们……戏,还没唱完。”

云裳班虽已覆灭,但它的魂,藏在每一段南音里。

苏云娘,以命护谱,魂寄琵琶;

杜承志,以身殉班,魂寄戏台;

阿婆九,以生守诺,魂寄江船;

沈昭与陈昭,以情续缘,魂寄玉佩。

他们不是英雄,却是乱世中最坚韧的普通人。

他们用南音,对抗战火;用记忆,对抗遗忘;用爱,对抗死亡。

苏挽云从未见过自己的女儿。

在她的记忆里,没有哺乳的温热,没有婴儿的啼哭,没有小手攥住她手指的触感。她唯一拥有的,是那些反复出现的梦境——

梦中,她站在一片火海边缘,浓烟滚滚,烈焰吞噬着戏台的雕梁画栋。她怀中抱着一个襁褓,婴儿的脸被火光映得通红,眼睛紧闭,却在她耳边轻轻“嗯”了一声,像在呼唤“娘”。

她想跑,可脚下一滑,跌入深渊。

她嘶喊:“挽云!快走!别回头!”

可那婴儿,却在她怀中,越抱越紧。

每一次惊醒,她都泪流满面,心口剧痛,仿佛真有一个人,从她生命里被硬生生剜去。

她知道——那是她的女儿。

她给女儿取名“挽云”,是希望她能“挽住云裳班的魂,挽住母亲未尽的命”。

可她,却没能护她周全。

苏挽云转世为“苏挽云”后,虽无前世记忆,却始终被一种莫名的空虚缠绕。她总觉得,生命中缺了什么,像一首曲子少了最后一句,像一幅画少了最点睛的一笔。

她收养孤女,教她们唱南音,为她们缝制戏服,甚至为她们起名字。可无论怎样,她心中总有一块地方,空荡荡的,填不满。

每逢清明、中元,她必登“阿婆九号”,独自弹奏那首《孤雁啼》。这是她梦中听来的曲子,凄婉哀绝,仿佛是女儿在哭。

有一次,船夫见她弹至动情处,泪如雨下,忍不住问:“苏小姐,你是在想谁?”

她怔住,指尖停在弦上,轻声说:“我不知道……我只觉得,我有个女儿,她还在等我。”

船夫沉默良久,低声道:“也许,她已经回来了。”

她抬头,望向江面,雾气弥漫,仿佛看见一个小小身影,站在对岸,向她伸手。

那夜,她梦到一个女孩,约莫七八岁,穿着旧式布裙,站在永乐戏院的废墟上,手中抱着一把小琵琶。

“娘……”女孩轻声唤她,“你终于来了。”

她冲过去,却穿过了女孩的身体,像风穿过影子。

“我不是不想来,”她跪地痛哭,“是我来得太晚了……”

女孩不语,只将小琵琶放在地上,轻轻拨动一根弦——

一声清音,如泪坠地。

她猛然惊醒,发现枕巾湿透,而床头那把祖传琵琶,竟自己颤动了一下,仿佛被无形之手拨动。

她冲到船舱镜前,发现自己眼角多了几道细纹,而颈间“云纹玉佩”,竟渗出一丝血迹,如泪痕。

她忽然明白——她的女儿,从未真正离开。她的魂,一直守在她身边,等她记起。

当她第一次见到陈昭手中的“昭玉”时,心口猛地一震,仿佛被什么击中。她不是为那玉佩的美而动容,而是——她感觉到了女儿的气息。

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相信,那玉佩与她的女儿有关。

后来,当陈昭告诉她“我曾梦见一个孩子,躲在船底,手里抱着玉佩”时,她浑身发抖,几乎站不稳。

“那孩子……多大?”她颤声问。

“七八岁,穿着蓝布裙,头发扎着红绳。”

正是她梦中女儿的模样。

那一刻,她终于崩溃大哭。她扑进陈昭怀里,像失散多年的母亲终于寻到孩子,哪怕那孩子已不在人世,哪怕那只是转世的感应,她也要紧紧抱住。

“我的挽云……我的女儿……娘对不起你……”她哽咽着,泪水浸湿陈昭的衣襟。

苏挽云明白,她的女儿“苏挽云”已转世,或许已为人妻,为人母,或许早已忘记前尘。可她作为母亲的魂魄,却始终未散。

她开始做一件事——每夜弹奏《孤雁啼》,并将声音录下,存入一个老式录音盒中。

她说:“若她还活着,若她某天听见这曲子,或许会想起什么。哪怕只是一瞬的恍惚,我也知,她听见了我。”

她还将自己穿过的旗袍、用过的琵琶、写下的词稿,一一封存,放入一只红木箱中,箱上刻字:

她甚至在“阿婆九号”上设了一个小祭台,供着一个无名牌位,上书:

每逢初一十五,她必焚香,轻唱:“娘在这里,你若冷,就靠近些;你若饿,娘为你煮粥;你若怕,娘为你挡风。”

她知道,那牌位前或许空无一物,可她的心,却实实在在地被填满了。

当她终于觉醒前世记忆,知晓女儿死于霍镇东枪下,被红头巾组织追杀,最终魂魄离散,无法转世圆满时,她怒极而泣。

她不是为自己的死而悲,是为女儿的冤而痛。

“她那么小……那么小……”她跪在阿婆九的牌位前,双手颤抖,“她还没学会走路,还没叫过一声‘娘’,还没听过我唱完《初遇》……他们就夺走了她的一切!”

她猛地站起,眼中燃起从未有过的火焰。

“若‘玉魄归魂’真能引魂作证,若南音真能通灵,我愿以魂祭曲,以命换命——我要让世人听见,我女儿的哭声!我要让霍家,血债血偿!”

她不再只是那个温婉的南音传人,而是一位母亲,一位为女儿讨命的亡魂之母。

即便在平静的日子里,苏挽云的母爱也无处不在:

她总在船舱里留一盏灯,说:“挽云怕黑,娘为她点着。”

她为女儿绣了一件小旗袍,虽无人可穿,却每日折叠整齐,放在枕边。

她收集所有与“挽云”同名的女孩消息,哪怕只是报纸上一则寻人启事,她也会细细读完。

她教孤儿唱南音时,总会多看一眼那些穿蓝布裙的孩子,仿佛在寻找女儿的影子。

有一次,一个小女孩问她:“苏婆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抚摸孩子的头发,轻声说:“因为你让我想起……我那个,没能长大的女儿。”

孩子天真地笑:“那我做你的女儿好不好?”

她泪如雨下,将孩子紧紧抱住:“好,好……你就是我的女儿,这一世,娘再也不会丢下你。”

多年后,当“玉魄归魂”之曲奏响,天地变色,江面起雾,无数亡魂自水中浮现,列队而行。

其中,有一个小小身影,穿着蓝布裙,扎着红绳,手中抱着一把小琵琶,缓缓走向苏挽云。

苏挽云跪地,张开双臂。

“挽云……我的女儿……”

女孩抬头,眼中含泪,轻声唤出一声:“娘……”

刹那间,苏挽云感觉自己的魂魄完整了。她不再是残缺的苏云娘,不再是孤独的苏挽云,而是一位终于与女儿重逢的母亲。

她将女儿拥入怀中,轻声唱起那首《孤雁啼》——

江风止息,灯火长明。

母女之魂,终得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