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病房里的微光(2/2)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笔趣阁]
https://www.ibqg.vip 最快更新!无广告!
“太不懂事了!”夏彬突然大声发火,声音大得连窗户都跟着震动,玻璃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就这么点事就想不开?我夏彬的女儿,是军人的孩子,怎么能这么软弱!”他语气凶巴巴的,像在训斥手下的士兵,可仔细听,能听出他声音里藏不住的着急和上火,连脖子上的青筋都隐隐鼓了起来。
这一嗓子把夏林果吓得一哆嗦,猛地从浅眠中惊醒,眼睛里满是惊恐,像只受惊的小鹿。薛老师想都没想,立刻往前跨了一步,挡在病床前,挺直了脊背,直直地迎上夏彬的目光,声音虽然沙哑,却格外坚定:“她不是军人,夏先生。她只是个受伤的孩子,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照顾,不是指责。”
监护仪的“滴答”声似乎变得又沉又闷,每一声都像钝刀子在刮耳朵,让人心里发紧。夏彬军装肩章上的银星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帽檐的影子落在脸上,把他的眉眼衬得棱角分明,紧锁的眉头拧成了疙瘩,像两块硬邦邦的石头。他盯着薛老师时,眼神里的火气像战场上的硝烟,浓烈得几乎要溢出来,让人不敢直视。可就在他转过头,看向病床上女儿的瞬间,喉咙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脖子上的青筋更明显了,手背在身后紧紧握成拳头,指关节都泛了白,把军装的布料顶得凹凸不平,好像下一秒,就要把心里的急火当成冲锋号喊出来。
路曼曼的帆布鞋在地上轻轻蹭了蹭,发出“沙沙”的声音。她指甲深深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发抖,眼神却很镇定。突然,她伸手一把揪住马小跳的后衣领,少年还跪在地上,正想擦去床边的水渍,膝盖上全是水,被拽得一个趔趄,揣在兜里的装橘子糖的铁盒“哐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圆滚滚的橘子糖从盒子里滚出来,有的滚到夏彬锃亮的军靴边,又弹了弹,滚到病床底下,不见了踪影。“薛老师,让夏叔叔和夏林果单独待一会儿吧!”路曼曼的声音很坚决,没有丝毫犹豫,另一只手紧紧抓着薛老师的手腕,手心的汗把薛老师的袖子都浸湿了,像是要把自己心里的着急,通过指尖传给对方。
夏林果妈妈一直缩在床边的阴影里,鬓角的白头发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像撒了层霜。她和夏彬对视时,空气仿佛都冻住了,连监护仪的声音都好像变得遥远。以前那双能给女儿编出漂亮蝴蝶结的手,现在紧紧攥着一块褪色的手帕,手指都捏得发白,指节泛着青。两人谁也不说话,中间像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把彼此的情绪都挡在墙的两边。最后,她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很轻,走到门口时,门把手在她手里轻轻转动,发出“咔嗒”的轻响,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门关上的那一刻,夏彬笔挺的脊背肉眼可见地塌了几分,像被抽走了半截力气。病床上的夏林果睫毛颤了颤,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印着小熊图案的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浅灰色的湿痕,像朵无声绽放的小花。
夏彬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有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却只是重重叹了口气。过了许久,他缓缓走到病床边,蹲下身,动作生硬得像台生锈的机器。他伸出手,想轻轻抚摸女儿的头发,指尖却在离发丝一寸的地方停住,犹豫了几秒,最终只是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女儿冰凉的手。“爸……”夏林果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泪水却再次汹涌而出,浸湿了枕巾。“别怕,”夏彬的声音罕见地柔和,像被温水泡过的棉花,“爸在。”
门把“咔嗒”转动的瞬间,马小跳的球鞋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留下两道浅灰色的印记。路曼曼死死攥着他的校服后领,像拎着一只炸毛的小猫。他两条腿在空中胡乱蹬踢,书包带子歪歪斜斜地挂在肩头,水彩笔从侧袋里叮叮当当滚落,在地上画出几道歪扭的彩线。
“放开我!”马小跳涨红着脸拼命挣扎,手肘胡乱挥舞,带起一阵风,“夏林果需要我!她现在一定很害怕!”输液管在病床边轻轻摇晃,监测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少年带着哭腔的嘶吼格外刺耳。消毒水的气味中,他的运动鞋终于蹭到墙壁,在洁白的墙面上留下两道灰黑的鞋印,像两抹倔强的抗议。
路曼曼猛地扣住马小跳的手腕,将他整个人按向墙壁。冰凉的瓷砖棱角硌得后背生疼,腕骨在她收紧的五指下发出细微的酸涩声响。马尾辫随着动作扫过他滚烫的脸颊,薄荷糖的清甜气息裹着少女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你给我冷静点!”她正要开口继续斥责,马小跳泛红的眼眶突然撞进眼帘——那里面满是慌乱和担忧,像迷路的小鹿,让她攥着他指节的手,不由自主地松了又松。
路曼曼松开禁锢马小跳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墙上新添的刮痕,一下又一下,带着几分烦躁。她声音比刚才更冷,像结了层薄冰,却藏着森然的执拗:“夏林果不能再躲了,她必须直面现实。”
不远处,夏林果妈妈听到这话,喉咙里压抑的哭声再也忍不住,整个人陷进失控的痛哭里,肩膀剧烈颤抖。薛老师弓着身子,轻声安慰,那些温柔的劝慰话语飘进走廊,碎成一星半点的声音,成了无力的背景音,渐渐被空气稀释。
马小跳顺着路曼曼的目光转头,视线一下就被病房半开的门缝吸住。他不自觉地踮起脚尖,脸几乎要贴到冰凉的门板上,眯着眼使劲往里看。病床上的夏林果缩成小小的一团,背对着门口,细细的输液管在头顶灯光下轻轻晃悠,单薄得像一根轻轻一扯就会断的棉线。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越发刺鼻,呛得人鼻子发酸。夏彬“咚”地一声单膝跪在病床边,膝盖磕在瓷砖上的声音沉闷又清晰,连旁边监护仪的绿灯都跟着晃了晃。他顾不上整理歪歪扭扭的领带,身上的军装还带着连夜赶路的寒气,急忙把女儿冰凉的手捂在自己掌心。大拇指轻轻擦过女儿手背上鼓起来的输液管,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说话的声音又粗又哑:“小果,爸爸把部队的事全丢在机场了——”说着,他把女儿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能清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现在爸爸心里就只有你。”
指腹抚过女儿凹陷的眉骨时,一滴滚烫的眼泪砸在她手背上,瞬间洇湿了输液管的胶布。夏彬突然攥紧女儿的手,军装袖口滑落,露出腕间那枚磨损的指南针——那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时获得的勋章,边缘早已被岁月磨得光滑。“哭吧,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他俯身抵住女儿的发顶,呼吸灼热,带着军人特有的沉稳,“但爸爸的女儿不会永远躺在病床上。擦干眼泪后,你要像军人穿越雷区那样,挺直腰板站起来。”
夏林果先是手指微微抽搐,紧接着浑身剧烈颤抖起来,像一片被狂风裹挟的落叶。她猛地扑进父亲怀里,指甲深深掐进夏彬后颈的皮肤,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滚烫的泪水顺着夏彬的西装领口肆意流淌,洇湿了胸前那枚泛着冷光的勋章,在金属表面留下一道道水痕。
她的哭声起初是压抑的呜咽,像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渐渐变成撕心裂肺的嚎啕,把所有的痛苦和绝望都倾泻出来。肩膀剧烈起伏着,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却死死揪住父亲的衣领不肯松手。监护仪发出急促的“滴滴”声,和着她断断续续的抽噎,在消毒水弥漫的病房里来回回荡,撞得人心头发疼。
夏彬紧紧抱着女儿,下巴轻轻靠在她的头顶,粗糙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她汗津津的后背,动作温柔得像在哄一只吓坏了的小动物。怀里的女儿抖得越来越厉害,又慢慢趋于平缓,哭声也从大声抽泣变成了小声抽气,抓着他衣服的手,力道也一点点减轻,最后只是轻轻攥着,像抓住了一丝温暖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