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藏在岁月里的父爱与救赎(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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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曼曼眼睛亮晶晶的,踮着脚尖轻轻晃了晃书包带子,鼻尖微翘:“早就听说老巷子里藏着好多老字号!今天你可得当我们的专属导游,带我们把巷子美食一网打尽!”她说着掏出小本子记笔记,睫毛轻轻颤动,仿佛已经尝到了酥脆的糖油果子在舌尖化开的甜香,连空气里都好像飘着淡淡的烟火气,满是期待。

“一定,一定!”李京京拍着胸脯保证,声音响得像敲鼓,眼里全是兴奋的光。刚才还在办公室角落缩着、闷闷不乐的少年,这会儿又变回了操场上那个笑着传球的阳光模样,连校服领口的褶子都跟着有了生气,满是少年人的鲜活。

天擦黑时,薛文娟第二次叩响那扇生锈的铁门,门环撞击的“当当”声在暮色里格外清晰,惊飞了屋檐下栖息的麻雀,几片干枯的梧桐叶打着旋儿飘落,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影子,添了几分萧瑟。

屋里传来慢慢吞吞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是抬不起脚,透着股沉重的倦意。门缝里透出一点暖黄色的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温暖。这次开门的不是女人,而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紧紧抓着门把手,手指都捏得泛白,身上那件深蓝色工作服的袖口磨得很薄,露出的线头在风里轻轻晃动,满是生活的痕迹。

“您是?”男人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疑惑,还没等薛文娟回答,就听见李京京带着颤音的呼喊:“爸爸,你怎么回来了!”惊喜像春日破土的嫩芽,从他眼底蓬勃生长,瞬间点亮了整张脸。那些埋在心底的阴霾也被这声呼喊驱散——曾几何时,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像蛛网般缠得他透不过气,“这孩子命硬,克死了亲娘”“他爸躲都来不及,怎么会要他”,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心上。

可此刻,那个将他从村子接到城里,却总被工作绊住身影的父亲,竟真实地出现在眼前。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每月相见的次数却屈指可数,多数时候,他只能对着五斗柜上那张泛白的全家福,数着父亲西装上的纽扣,在寂静的夜里等待着不会响起的开门声,把思念藏在心底。

薛文娟推了推镜框,冷硬的声线裹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打破了父子间的温情:“我是李京京的班主任薛文娟,今天来,是想了解李京京被家暴的事情。”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戳破了表面的平静。

男人像被钉在原地,掌心的冷汗把扳手的橡胶握柄浸得发滑,指节攥着金属部分泛出白印,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沾着水泥灰的裤管轻轻发抖,细碎的粉末簌簌落在开裂的水泥地上,像在诉说他的慌乱。他死死盯着薛老师胸前晃悠的校徽,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挤出沙哑的声音:“怎么会……薛老师,您是不是弄错了?”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的辩解。

话还没说完,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安静。一位白发老人弯着腰,拄着枣木拐杖跌跌撞撞地跑出来,浑浊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显然是气得不轻。拐杖“咚”地砸在地上,震得墙角的蜘蛛网直晃悠,也震得空气都紧绷起来。老人脖子上的青筋鼓得老高,喉咙动了动,扯着嗓子大喊:“你别狡辩!京京胳膊上的伤难道是假的?”声音里满是愤怒与心疼,还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急切。

“爸爸,您咋来了……”***的嗓子干得冒烟,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膝盖上蹭的水泥灰扑簌簌往下掉,却在看到儿子李京京慢慢挽起校服袖子时,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咒——他死死盯着儿子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心瞬间揪成一团,又惊又怕,像看见马上要炸的鞭炮,想躲却挪不动脚,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痛苦。

李京京紧张得喉咙发紧,指甲狠狠掐进手心,直到疼得发麻才勉强稳住发抖的手。他一点点把袖子卷上去,胳膊内侧的伤疤看得人心里发怵:旧疤弯弯曲曲的,像条狰狞的蜈蚣爬在皮肤上;新结的痂还红通通的,透着新鲜的疼。***的眼睛瞪得老大,扶着门框的手一使劲,墙皮大片大片往下掉,露出里面暗红的砖头,连指尖都在发抖。他低头一看,脚边落了一小堆水泥灰,再往屋里瞧,掉漆的五斗柜上贴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京京专用”,胶带都发黄卷边了,是孩子小心翼翼的期待。墙角堆着的旧课本边角都卷了起来,翻开第一页,铅笔写的“爸爸加油”被擦得模模糊糊,却还能看出是小孩用力写下的痕迹;有本摊开的数学练习册上,空白处画满了火柴人,每个小人头顶都用彩笔写着“等爸爸回家”,一笔一画都是思念。

“爸……”李京京带着哭腔刚喊出声,***“咚”地一下跪在地上,膝盖砸在水泥地上的声响沉闷又沉重,把窗台上的飞蛾都惊得扑棱棱飞走了。他用粗糙的大手轻轻摸着儿子满是伤痕的胳膊,碰到那些鼓起来的疤时,忍不住像受伤的野兽一样呜呜哭起来,哭声里满是自责与心疼。他把脸埋在儿子肩膀上,眼泪和鼻涕把儿子洗得发白的衣领浸湿了一大片,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愧疚都哭出来。

旁边白发苍苍的老人颤抖着举起拐杖,在半空停了好一会儿,最后只是轻轻地往儿子背上敲了敲,又用干巴巴的手一下下拍着,动作里满是心疼与无奈,像在哄小时候发高烧哭闹的李京京那样,温柔又郑重。

男人的手掌不住地颤抖,久久停留在那结痂的伤口上,一声破碎的呜咽从喉间迸发而出,嘶哑又痛苦。这声音像一根生锈的钉子,狠狠钉入李京京的心脏,钻心地疼。刹那间,记忆如决堤的潮水般汹涌袭来——产房外,父亲撕心裂肺的哭喊穿透浓重的消毒水味,震得人耳朵发疼;葬礼上,父亲通红的眼眶倒映着母亲的黑白照片,满是绝望;还有母亲临终前那句被风揉碎的“老公,你要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此刻在耳边轰然炸响,震得他耳膜生疼,也唤醒了藏在心底的温暖。

李京京这才注意到,父亲藏在工装裤口袋里的右手,正死死攥着一张泛黄的婴儿脚印卡片,边角都被磨得发毛,显然是时常摩挲。潮湿的霉味裹着父亲身上淡淡的水泥气息扑面而来,他望着眼前蜷缩得像虾米一样的男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看见他工装裤膝盖处那精心缝补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却密密麻麻地缀满布料,像是用笨拙的温柔将日子缝补起来。原来那些年父亲总躲着他的目光里,藏的不是冷漠,而是比寒冬更沉重的愧疚——他总觉得没护住妻子,也没守好儿子;原来每当巷口的孩子围着他喊“丧门星”时,总有个穿着蓝色工装的身影在墙角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却不敢上前,怕自己的出现更让儿子难堪。

“爸……”李京京的声音被泪水泡得发颤,滚烫的泪珠砸在父亲手背上,像颗小石子溅起涟漪。他突然伸手抱住父亲佝偻的背,感受着那具身体因哭泣而剧烈起伏,工装布料上的水泥灰蹭在脸颊,却一点也不脏。那些埋在心底的委屈、渴望被爱的倔强,在这一刻全化作决堤的泪水,顺着下颌线滑落,晕开衣领上的深色痕迹,也滴进父亲布满老茧的掌心。

“对不起,京京,爸对不起你……”***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反手紧紧抱住儿子,力道大得像要把这些年错过的时光都攥进怀里。五斗柜上的全家福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照片里年轻的父母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笑容明亮得能驱散所有阴霾。

就在这时,屋里突然传来瓷器摔碎的声响,紧接着是女人慌乱的脚步声。王丽君扶着门框探出头,脸色惨白如纸,围裙上还沾着没洗干净的菜汁:“建国,我……我不是故意的,是京京他不听话……”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得像蚊子叫,不敢看父子俩相拥的模样。

***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怒火,却没像刚才那样怒吼,只是一字一句地说:“王丽君,明天你就走吧。我***没本事,护不住妻子,再不能让儿子受半点委屈。”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像块沉甸甸的石头砸在地上。

薛老师站在一旁,悄悄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泛着微光。欧阳记者举起相机,按下快门,将这幕迟到的和解定格——暮色中,父子俩紧紧相拥,白发老人拄着拐杖站在一旁,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欣慰的笑意,锈迹斑斑的铁门外,晚风轻轻吹过,带着属于这个夏夜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