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深山夜药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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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李厚德倒下的那个黄昏,整座小院都弥漫着药罐子里蒸腾出的苦涩气息。他剧烈咳嗽着,一声紧似一声,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从喉咙里掏出来,最后竟咳出了一口暗红发乌的血块,沉重地落在炕沿下的粗瓷痰盂里,发出令人心头发紧的闷响。我爹李大柱紧攥着从县城带回的那张薄薄药方,手指骨节捏得发白,嘴唇哆嗦着,像是被严冬冻僵了似的,眼神里全是走投无路的茫然:“爹这病……这方子上头几味药,咱药柜子里翻翻还能凑合,可这‘夜明草’、‘隐雾藤’……还有这‘寒潭苔’,听都没听过啊!叫我上哪儿去踅摸?”

我,李守仁,刚大学毕业还没两个月,原本想回家帮着打理这间传了三代的小药铺,谁料迎头撞上爷爷这要命的病。看着爷爷蜡黄凹陷的脸颊,听着他喉咙里像破风箱似的艰难喘息,一股又酸又烫的东西猛地堵住了我的喉咙口。我一把夺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药方,纸页在我手里簌簌发抖:“爹,你守着爷爷!我知道个地方——老辈人提过的‘鬼见愁’,那儿邪性,没人敢去,指不定藏着稀罕药!”不等我爹那声变了调的“守仁,你疯啦?”喊出口,我已经一头扎进了门外沉沉的暮色里。

“鬼见愁”这名字绝非浪得虚名。路早就没了,脚下全是纠缠如蟒蛇的老藤和滑腻溜手的苔藓,密不透风的林子黑得比外头早几个时辰,那些张牙舞爪的枝杈活像鬼爪,不断撕扯着我的衣服和皮肉。脸上被划破的地方火辣辣地疼,汗水一浸,更是钻心地难受。也不知走了多久,脚下一空,整个人像个沉重的麻袋似的,沿着陡峭湿滑的山坡骨碌碌滚了下去。天旋地转间,后脑勺狠狠撞在一块凸起的硬石上,眼前顿时炸开一片乱闪的金星,紧跟着就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睁开眼时,浓稠的黑暗里竟嵌着一星暖黄的光晕,飘飘摇摇,如同鬼火,却固执地亮着。我挣扎着爬起,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又被胡乱拼凑起来,每一寸都疼得钻心。循着那点微弱的光,拨开几丛湿漉漉、带着股奇特清苦气息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一间低矮得几乎要伏进山壁里的老屋,土墙斑驳,茅草屋顶被风雨侵蚀得只剩下薄薄一层,仿佛一阵大点的风就能掀了去。那点昏黄的灯火,就是从歪斜的木门缝隙里透出来的。

我踉跄着扑到门前,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拍打着那扇仿佛朽烂的木门,声音嘶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有人……救命啊……救救……”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千百种草木辛香苦涩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填满了我的口鼻肺腑。门里站着个精瘦的老头,背驼得很厉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辨不出原色的粗布褂子,脸上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斧凿。他浑浊的眼睛在我脸上扫了一圈,像在审视一件刚出土的物件,那眼神锐利得惊人。他侧开身,只吐出几个干巴巴的字:“进来。后生崽,摔得不轻。”

屋里比外面更暗,只有一盏小如豆的油灯在土灶台角上摇曳。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了四壁——天!那根本不是什么墙壁,而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几乎堆到屋顶的木架子!架子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藤筐、竹匾、陶罐、布口袋……里面全是千奇百怪的草叶、根茎、干花、苔藓、树皮……有的干枯蜷缩,有的却水灵灵地透着鲜嫩劲儿,仿佛刚刚才从土里挖出来。整个屋子,活脱脱像被一座巨大而沉默的草药森林给生吞了进去。

“周老伯……”我喘息着,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上,忍着晕眩和恶心,掏出那张被汗水浸得发软、沾着泥污的药方,手抖得几乎捧不住,“求您……看看这方子上的药,您这儿……有吗?”

老头,他让我叫他老周头,接过药方,凑近那豆大的灯火。油灯的光在他脸上跳跃,照得那些深壑般的皱纹明明暗暗,更添几分神秘。他枯瘦的手指缓缓划过那几个名字:“夜明草……隐雾藤……寒潭苔……”他喉咙里发出一种极轻微的、如同枯叶摩擦的“嗬嗬”声,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叹息。“后生崽,你爷爷命不该绝,撞到我这破窝棚里来了。”他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老眼在昏暗中竟闪动着一丝奇异的光,“这几样,搁外头早就绝了迹,算个稀罕物。不过,我这‘草窝子’,还真藏着点压箱底的宝贝。”

他颤巍巍地起身,动作慢得让人心焦,从墙角一个蒙着厚厚灰尘、毫不起眼的黑陶罐里,小心地捏出几样东西:一株叶子细长如针、边缘却隐隐透着微弱银芒的草;几段黑黢黢、毫不起眼、像老树皮般的藤蔓;还有一小把湿漉漉、颜色墨绿近乎发黑、触手冰凉刺骨的苔藓。正是药方上写的模样!

“周老伯!”我心头一热,挣扎着想站起来,“太谢谢您了!多少钱?我……”

老周头却把手一缩,把那几样宝贝拢回自己身前,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钱?这荒山野岭,钱顶个屁用?后生崽,你爷爷能开出这方子,也算是个懂行的。我老周头守着这点玩意儿几十年,规矩不能破——你得认!得学!得知道它们打哪儿来,是个什么脾性!要不,就算你拿了去,也是糟蹋东西,救不了命!”他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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