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江南祥瑞:水乡的祥瑞骗局(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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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乌篷入画
弘治二十八年孟夏,江南的雨是缠人的。
不是北方那种砸下来的急雨,是像揉碎的云絮,一丝丝、一缕缕地飘,沾在乌篷船的竹篾顶上,聚成小小的水珠,再顺着弧度滑下来,“嗒”地落在舱边的铜环上,碎成更细的水粒。谢明砚坐在舱内,指尖捻着枚刚剥好的莲子,嫩绿的莲心透着清苦,像极了他临行前,皇后塞给他的那包“清心丸”——她说江南湿热,怕他水土不服,却不知他忧心的从不是暑气,是密报上“莲心池童女失踪”那行朱批。
“谢先生是头回见这般雨吧?”摇橹的柳伯转过脸,黝黑的额角渗着汗珠,混着雨珠往下淌。他手里的橹用了二十多年,橹柄被磨得发亮,包浆里嵌着些深褐的纹路,是常年握在掌心留下的。“这雨啊,能把石头泡软喽。您瞧那两岸的粉墙,墙根的苔藓绿得发油,都是被这雨喂出来的。”
谢明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两岸的粉墙黛瓦果然浸在水汽里,像幅被打湿的水墨画。最东头那户人家的檐角挂着串风干的莲蓬,褐黄的莲房裂着缝,露出里面干瘪的莲子,被雨丝打得微微颤动,像串沉默的铃铛。檐下的石阶上,坐着个穿蓝布衫的卖花姑娘,竹篮里的白茉莉沾着雨珠,香气混着水汽漫过来,清冽里带着点甜,却压不住远处隐约飘来的纸钱味。
“柳伯,那瑞莲……”谢明砚的声音被雨雾裹得发闷,目光落在船尾的林羽身上。他的副手正用块粗布擦拭腕间的铁链,链环是玄铁打的,沉得很,此刻沾着雨珠,冷光里透着股狠劲。听到“瑞莲”二字,林羽擦铁链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时,睫毛上的雨珠滚落,砸在手背上,像滴无声的汗。
柳伯往嘴里丢了片荷叶包的青果,酸涩让他皱起眉:“上月头场暴雨,莲心池的荷叶突然疯长,把半池水都盖了。有个老渔户划着小筏子去采菱,看见池心浮着朵大莲,花瓣上有字,像‘太’,又像‘平’。起初没人信,直到盐运使莲大人亲自撑船去看,回来就说这是‘荷神显灵’,要献给宫里呢。”他往水里啐了口,唾沫混着青果的涩味散开,“现在池边围了青石墙,墙头上的铁蒺藜尖子闪着光,比咱家菜刀还利。”
船穿过石拱桥时,桥洞的阴影突然压下来,带着股潮湿的凉意。谢明砚看见桥洞下泊着艘破渔船,船板上堆着些烧剩的纸钱灰,被风吹得打旋。三个穿粗布衫的妇人正蹲在船尾,中间那个面色蜡黄的是张屠户的婆娘,手里捏着双红布虎头鞋,鞋面上的金线绣的虎眼被泪水泡得发暗。
“莲珠啊……我的珠儿……”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指尖反复摩挲着鞋尖的绒毛,“你说要采朵最大的莲给娘插鬓角,怎么就不回来了呢……”旁边的妇人拍着她的背,自己的眼泪也掉在船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柳伯的喉结动了动,把橹摇得慢了些,压低声音对谢明砚说:“张屠户家的莲珠,才七岁,梳着俩羊角辫,辫梢总系着红绸子。前儿个挎着竹篮去池边采菱,篮子还在池边的芦苇丛里,人没了。”他的手有些抖,橹杆撞在船帮上,发出“咚”的闷响,“这是第三个了。前两个是李木匠家的妞,还有豆腐铺的二丫,都是属水的……”
谢明砚的指尖猛地收紧,莲子的硬壳硌进肉里,渗出血珠。他想起出发前,周御史在御书房铺开的地图,江南的莲心池被圈了个红圈,旁边写着“盐运使莲厉,三年前调任,盐税亏空十二万两”。那时他只当是贪腐案,此刻听着张屠户婆娘的哭声,才觉出这亏空背后,怕是浸着血。
(二)池边异状
乌篷船在芦苇荡停稳时,雨势弱了些,变成蒙蒙的雨丝。风穿过芦苇,“沙沙”的响里混着远处的蛙鸣,倒像是谁在暗处低语。
谢明砚换上件灰布蓑衣,蓑衣的麻线里还嵌着去年在沉龟滩沾的沙砾,摩挲着脖颈,带着点粗糙的痒。林羽早已换好靛蓝短打,腰间别着柄石斧,斧刃上沾着点新鲜的石屑——是方才在岸边磨的。他走在前面,铁链缠在手腕上,链环与芦苇秆摩擦,发出“咔啦”的轻响,惊得几只白鹭从苇丛里窜出来,翅膀带起的水珠打在谢明砚脸上,凉得像冰。
越靠近莲心池,空气里的甜香就越浓。那香不是茉莉的清,也不是荷花的淡,是种腻人的甜,混着水汽往鼻腔里钻,闻久了头竟有些发沉。“不对劲。”林羽突然停住脚,侧耳听着什么,铁链轻轻碰了碰谢明砚的胳膊,“这香里掺了东西,像‘迷迭子’的味,能让人发困。”
谢明砚定了定神,果然觉出那甜香里藏着丝若有若无的苦,像熬坏了的药汤。他顺着林羽的目光看去,池边的青石墙有丈来高,墙头上的铁蒺藜泛着冷光,尖梢上似乎沾着点暗红,像干涸的血。墙根的泥地里,几个小小的鞋印格外清晰,鞋头朝着池心,鞋跟处有块磨破的补丁,针脚歪歪扭扭,一看就是娘亲手补的。